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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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此他曾经好生研究了一番当今世上仅有的几个金仙,首先便是极乐真人李静虚,自从他得道之后,便很少听说他杀人,而且也不再与人纷争,常年隐居云南雄狮岭长春崖无忧洞,五台派跟峨眉派多年纷争,他也是严守中立,对魔教中人也极为宽容,便似当年的长眉真人任寿,佛魔两教俱都与他交好,正邪旁门也很少有人死在他的剑下,不像如今齐漱溟掌教,动辄便说什么正邪不能两立,和一群志在扫荡群魔的佛教僧尼打成一片。
  第二个金仙高手便会严媖姆,这老婆子虽然霸气了一点,却也极少真正杀人,平时隐居妙真观,都很少出门,而且为人也很有原则,当年岳清洞庭取宝,让柳步虚请了天庭诏令,以阻止严媖姆出手,那时候还提心吊胆的,最后严媖姆也真没有出手,事后也没有找岳清的麻烦。
  还有一个金仙,是东海天蓬山绝顶灵峤宫的赤杖真人,岳清只知道他在唐朝时跟罗公远同时成道,后来便一直隐居东极,很少露面,岳清推算出,陈嫣的丈夫当年曾经要强夺灵峤仙宫,爬上去之后,只偷了一枚蓝田玉实,就被赤杖真人的徒孙给扔到东海一座孤岛之上,也未受惩罚。
  对比他们境界差不多的佛门高僧,天蒙禅师、智公禅师、尊胜禅师,也从不杀生,当年天蒙禅师遇上鸠盘婆的丈夫欢喜神魔赵长素作恶,也只将其所炼的魔道法宝尽速破去,然后封在山中,告诫他在这里反省自修,若不知悔过,将来还要遭劫,若能痛改前非,自有救星降临。
  通过对这些人的分析,岳清大约能够体会到那个境界中人的心态,再加上张果老在禁图上的一再保证,这才放下对五十位摩诃萨的恐惧,来谋取大雄宝库,只是在他想来,贝叶灵符、贝叶禅经毕竟是佛家至宝,大雄禅师基本不会在他和芬陀大师他们之间一碗水端平,因此依然带着颇多小心,还留了一个分化元神在五台山太乙宫中,即便这边被打得形神俱灭,那个元神重新转世,还能从头再来。
  124轮回·天人世界
  岳清进入轮回阵中,只见周围黑暗迅速散去,转而光彩闪烁,现出一片奇妙世界。
  脚下地面,尽是金刚铺就。大路两边,有各种七宝妙树,金银为树身,琉璃为枝干,高达数十丈,上面尽是宝石所成叶片,聚成巨大的树冠,垂荫如云。有的树上皆有各色果子,金光闪烁,雾霭环绕。彩雾上升,到空中形成无量光雨,点点洒落,飘满异香。到地上,又有清净宝池,水极清澈,深可见底。有不少孩童在池边嬉戏,笑声满耳。
  岳清初至,有两个男孩看到,双双过来问讯,他们俱都八九岁大,长得粉雕玉琢,可爱至极,天人都有神通,一步便迈到岳清跟前,鞠躬问好:“仙师远道而来,可有妙法解我灾劫?”
  岳清仔细看两个孩子,发现与天魔相类,事实上天魔也是天人的一种,在他化自在天,眼前的两个孩子却并非天魔,不过也没看出菩萨的气势来。只是张果老特意说明,这轮回阵里的人全部都是五十位大菩萨化生而来,人家道行比自己高多了,因此不敢怠慢,试探道:“二位菩萨,贫道此来只是想取贝叶灵符,而要想取灵符,必先破轮回阵,要破此阵,须得拿到此道中的一朵千叶金莲,二位菩萨能否告知金莲如今所在何处?”
  两个孩子对望一眼,疑惑道:“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从未听说过有甚金莲,另外我们也不是菩萨……”
  岳清看他们神情不似作假:“你们不是从极乐世界来的菩萨么?”
  对方更是惊奇:“极乐世界在何处?我们在此地出生,并非什么极乐世界。”他们用手往远处一指,“我们的家就在那边呢。”
  岳清顺着他们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两株七宝妙树之间,有一座黄金为瓦,白玉为墙,璎珞垂挂,水晶堆砌的宫殿,比紫云宫还要华丽一万倍。他转回身问两个孩子:“你们为何叫我仙师?还问我有没有妙法帮你们解决灾难,你们有何灾劫?”
  男孩说道:“此地名为莲池镇,我名妙光,我弟弟名叫妙音,我们生而拥有天眼通、他心通,见到仙师顶上隐隐有祥光汇聚,仿若三朵紫青花朵,气度非凡,又见仙师内心清净如水,寸念不生,必是智慧广大,妙法无边之人,因此才过来请教。”顿了顿,又说道,“许多年前这里也来过一位行者,曾为镇里的人讲地藏菩萨本愿经,如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岳清想了想,问道:“你们到底有何难处要我帮忙?”
  二童说道:“我们这里的人寿命都有十万八千岁,而且天生就拥有天眼通,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小虫,拥有天耳通,能够听见水里的鱼儿说话,拥有他心通,能够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拥有宿命通,能够知道过去世的情况,拥有神足通,能够一步走到千里之外。我们也不用为生计而操劳,各种饮食食物,只要我们想要,就会自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但是我们也有痛苦,那边是阿修罗时常来杀害我们,三个月前,尸毗修罗王还曾率领魔军来杀了我们许多人,我们的父母全都被杀死,姐姐也被阿修罗们抢走,多亏一位优昙比丘尼忽然从天而降,将阿修罗军打退,不过她也受了重伤,尸毗修罗王曾说过,将来还会再来,恳请仙师施展神通帮助优昙比丘尼打败阿修罗军。”
  岳清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菩萨变化,还是阵法之中化生出来的幻境,他料想尸毗老人应该是入了阿修罗道,成了阿修罗王,优昙大师跟自己一样入了天道,至于为什么比自己早到了三个月,大约是阵法之中时空流转与外界不同,弹指间百年飞渡,尘沙中衍化乾坤对于金仙一级的高手也是寻常。
  岳清又问二童:“除了我和那位比丘尼,还有谁像我们这样外来的?”
  二童摇头:“再没有其他人了。”
  岳清让二童带自己去找优昙大师,在一片各种宝树丛林之中,盛开着各色的优昙花,紫白蓝青,俱放神采,清香扑面,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花丛中间,跏趺端坐着一个女尼,她半边身子全都被烧成漆黑,肩胛、锁骨、肋骨,全都漏了出来,甚至还能看到跳动呼吸的心肺,左半张脸也是焦黑一片,伤口处兀自有深红色的火焰在跳动游走,正是重伤的优昙大师,她正在坐天龙禅,拼命将佛光护住剩下的身体,只是那魔火如有灵性,如小蛇般游走不休,一点一点吞噬佛光,侵蚀皮肉。
  岳清看到一代神尼竟然落到这般惨象,心中颇为感慨:“优昙道友,你还好吧?”
  优昙大师睁开眼睛,看见岳清,脸上现出惊慌之色,恐惧心一起,立刻失了定慧,魔火迅速爬向右边身子,烧得皮肉嘶嘶作响,她急忙稳定心神,使佛光止住颓势,重新明亮起来,将魔火逼住,然后冲岳清惨然一笑:“尸毗老人果然神通广大,我不是他的对手,若非芬陀大师及时赶到,我此刻已经彻底成了一把飞灰!”
  岳清惊讶道:“芬陀大师,她也在这里么?”
  优昙大师摇头:“若是有她在这里,得她一颗度厄金丹,我又何这般苦挨。咱们进来十六个人,唯有你我生在天道,芬陀大师和尸毗老人生在修罗道,两道之间有一道门户,每隔三年就会开放一次,上次是在三个月之前。”这些事情,岳清用不了多久也会知道,因此也不隐瞒。
  岳清仔细观察优昙大师身上的魔火:“这是尸毗老人的大阿修罗神焰?”
  优昙大师痛苦地道:“正是!我的离合神光只能将其暂时压制,不过也不能持久,百日之内,若是不能将其完全驱除,我就要彻底灰飞烟灭了。”
  岳清道:“本门有灵药玄黄金丹,最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只要大师……”
  “绝无可能!”优昙大师决绝地说,“佛家重器,决不能落在外道手中,我自皈依三宝之日起,便已看破生死,你若想以此威胁我,那是痴心妄想!”
  岳清十分诚恳地道:“我并非贪图佛家宝物,当日我师妹在大雪山得到达摩祖师故物南明离火剑,我都已经归还给少林,这次大雄取宝,一来是助少林取得《贝叶禅经》,所得宝物,只借一件贝叶灵符,百年之后也归还给佛家,况且我处心积虑地得到佛家法宝,也是为了将来不让道家法宝流入佛家,贵我两教各有归宿,也不必觊觎对方宝物。”
  优昙大师道:“我久听人说,五台派新任掌教诡计多端,狡诈如狐,今日一见更擅诡辩,我佛门弟子何时觊觎你道家宝物了?你不必再说,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我也不会答应将宝物给你。”
  岳清听了也挺生气:“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衍化此道的宝物已经被你拿到了?”
  优昙大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双目,不再说话。
  岳清从张果老所留禁图之中得知,若是有人拿到宝物,那么这一道就会立刻消失,因此料定对方在虚张声势,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自己等死吧!”
  他转身就要离开,妙光和妙音兄弟俩赶紧拦住他:“仙师求求你救救比丘尼吧。”
  岳清道:“救不救她,我自有道理,你们不用担心,将来阿修罗再来行凶杀人,自然有我来对付。”他离开这里,开始探索这个世界,原本他以为这是阵法幻化出来的世界,必定不会太大,然而施法一试方知,竟非如此,他朝一个方向直飞了数十万里,仍然没有走到尽头,到处都是金山玉树,碧海蓝天,上下不知几千万里,根本就是无边无沿,处处异香乐长鸣,天人们在空中自在飞翔,华服美食,但想即至,美妙非常。
  岳清怀疑这里的人都是幻境所化,特地跟他们说话交流,结果也都是真真正正的天人,并非幻境,数量也是无穷无尽,根本无法计数,跟岳清原来设想的,一个小镇,五十个天人的情景大相径庭,以他目前的道行,也无法分辨哪里是真哪里是幻。
  数十日间,岳清在这里交了上百位朋友,天人的神通是因福报而与生俱来的,比不得仙家妙法,纷纷来向他请教,甚至还有的愿意拜师求学长生法门,岳清谨记张果老的忠告:断绝财色名食睡,谨防贪嗔痴慢疑。逍遥万变存一气,八风不动纯阳体。又怀疑这些人都是大菩萨化现,始终对众天人尊重有加,相互之间只以平辈相论,将广成子元阳仙经里的一些法门讲出来,天人们俱都心喜非常,有数百人常随着他修学道法,其中有三个天女对岳清心生爱慕,紧随左右,或是贡献美食,或是歌舞相愉,或是熏香散花。
  岳清则一直惦记着天道法器的事,据张果老禁图上所载,此道中的法器是一朵千叶金莲,岳清跟这些天人打听,却始终无人听说过金莲之事。
  125佛法·大雄禅师
  岳清在天道世界里面停留了将近百日,对于天道法器的寻找仍然毫无头绪,不管是自己施法搜寻,还是向这里的天人打听,都无济于事,眼看百日之期就要到了,他又来到那片开满优昙花的山坡上面,优昙大师的处境越发不好,只剩下半个脑袋和一条右臂还在离合神光的护持之下保持完好,浑身骨骼焦黑,皮肉枯烂,简直惨不忍睹。
  对于优昙大师,岳清并没有太大的恨意,除了她收了齐漱溟的女儿为关门弟子,在峨眉和五台两派相争上面,站在峨眉派那一边,四人恩怨倒没什么,甚至细算起来,她的大弟子素因跟自己的三弟子陶钧还是姑表姊弟,她的二弟子玉清跟邓八姑也有同门之谊,优昙大师本人也常年在百花山潮音洞静修,极少亲自出手,与芬陀大师相比,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和蔼。
  当年陈玉凤和邓八姑在天山被优昙大师擒住,陈玉凤愿意皈依佛门,恳求大师收留,优昙大师将她封在冰川峭壁之中,磨练她“玉罗刹”的恶性,邓八姑性情高傲,宁折不弯,优昙大师也没有太过难为她,告诫一番戒杀向善的话之后,便放她离开,后来“女殃神”在大雪山走火入魔,肢体僵死,直到刘泉和岳清亲往解救,方才脱劫,归入玄门。
  岳清来到优昙大师身边:“大师,我本人对于佛家没什么特别的喜恶,只是佛门中个别人让人讨厌。大师你是得道神尼,世所敬仰,如此遭劫实在可惜。”
  优昙大师开口说道:“道友不必多言,贫尼即便死在这里,化成飞灰,形神俱灭,也绝不会坐视佛家宝器落于外道之手,贫尼只请道友将来在尸毗老人再次杀来的时候,劝说他弃恶从善,避免此地天人被其屠杀,也就感激不尽了,等贫尼死后,此道之中只剩下道友一个人,自然有的是时间去寻找天道法器了。”
  岳清劝说不了优昙大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被大阿修罗神焰一点一点将剩下的身体焚烧殆尽,岳清陷入两难之间,这跟在战场上殊死相拼不通,飞剑神雷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灭,况且就算是那种情况之下,正教之中斗剑,也很少把对方打倒形神俱灭的,一般分出胜负,将对方制住或者打跑也就是了,毕竟杀一个道教真人或是佛门高僧,跟杀一个两手鲜血,害人无数的魔头不同。
  到了第一百天时,优昙大师只剩下天灵盖一点好地,其他地方都只剩下漆黑的骨架,大阿修罗神焰比前几天越发壮大,化成一条条的火蛇在她身上钻进钻出,优昙大师还保留着盘膝打坐的姿势,离合神光保护着残存的元神收拢在头顶,大阿修罗神焰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一旦被它沾身,便连元神一起焚烧,连遁出元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岳清终于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取出玄黄金丹,托在掌心,从巽地上吸一口混元真气喷吐过去,那玄黄丹被真气吹化,成了一股玄黄丹气,飞过去将优昙大师身体罩住,汩汩翻涌,被火焰烧得焦黑的骨骼迅速开始焕发生机,重新白润起来,然后骨上生筋,筋旁生肉,肉外生皮。
  大阿修罗神焰立刻便给激怒,化成三十六条火蛇盘绕在优昙大师身上,纠缠环绕,灼烧啃噬那些新生出来的皮肉。
  岳清手持九天元阳尺,发出九朵金环,将优昙大师围在中间,花蕊之中金线飚射,金星狂喷,将那些火蛇缠住,强行扯入花心里面,以仙法化去。
  优昙大师此时已经几乎灯枯油尽,魔火虽去,仍然不能自己复原,岳清花费三日功夫,共九颗玄黄丹,方才使她身体恢复如初。
  优昙大师张开眼睛,决绝地岳清:“你可知道,我是绝不会让佛门重器落入外道手中的。你救了我,我虽然领你的情,但还是会成为你的敌人。”
  岳清道:“我知道,大师修炼千年,普渡有缘,虽然也斩杀不少邪魔外道,不过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有悔改之心,大师都给他们一条生路,我相信,就算是我落到这步田地,大师也决不会坐视不管。我今日救你,无关个人恩怨,只是不愿意像你这样一位修行人就此陨落,你领我的情也好,不领我的情也罢,我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优昙大师看着岳清,听完这番话,忽然笑了:“道友不愧是一派掌教,心胸气度果然与别人不同,境界亦近老庄逍遥之境,可喜可贺,南无阿弥陀佛!”突然之间,身体内部狂发金光,很快她的身体就被耀眼的金芒遮掩,等散去之时,人已不见,原地现出一个千叶金莲,光彩夺目,缓缓转动,正是岳清要寻找的天道法器。
  岳清惊喜万分,走过去时,那千叶金莲已经迅速缩小,最后只有拳头大小,落在岳清手里,继而整个天道世界迅速扭曲,如梦幻泡影一般飞速消散,岳清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石室之中,正中央立着一座石碑,乃是一片平整的玉璧,当中有一片尺许长的树叶形金影深嵌其中,隐隐放光。
  岳清刚走到碑前,那碑大放光明,同时周围梵唱响起,同时碑顶金光之中现出许多人影,当中一人最为清晰,看似个中年僧人,慈眉善目:“道友慈悲率性,不愧是李道友选出来的人。”
  岳清以道家礼相见:“阁下便是大雄禅师么?”
  僧人道:“正是贫僧。”
  岳清小心地试探道:“我此来想要借禅师留下来的贝叶灵符,不知禅师可否应允?”
  大雄禅师笑着挥了挥手,那片树叶形的金影便从玉碑里面迅速浮现出来,飞到岳清手里。
  岳清伸手接住,果然是上下两部禅经,还有一枚小小的神符,没想到竟然这样容易到手:“这禅经我会交给少林寺智能大师,由他仗此惠及众生,这神符是佛家至宝,我暂借百年,日后一定奉还给佛家,决不食言,禅师能把宝物借给我,晚辈在这里多谢了。”
  大雄禅师笑道:“贫僧倒要请教道友,佛可有家?”
  岳清一怔:“佛是出家人,自然无家。”
  大雄禅师点头:“佛既然无家,那又何来佛家至宝?再请教道友,何为佛法?”这次不用岳清说话,他自己便接下去说,“佛者觉也,佛法乃是让人觉悟成佛之法,而非佛陀所说之法,若不能让人觉悟,佛说亦是魔说,若能让人觉悟,一声鸟叫,一声钟鸣,亦是佛法。譬如这贝叶禅经,若不能让人觉悟成佛,反而增长杀心、嗔心,此即是魔法而非佛法。”
  岳清过去对于佛教的事情仅仅停留于表面,甚至还不如魔教的功夫修得深,如今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解释佛法,而且还是有这样一位飞升极乐的高僧所说,惊叹的同时,又在心里自问:什么是道法?他向大雄禅师道:“禅师心胸气度,让晚辈敬佩,只是我取这贝叶灵符的因由,想必禅师也已经知道,此事涉及佛道气运消长之机,难道禅师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大雄禅师笑道:“我当年由道入佛,很多旧日里的同门来骂我叛教,甚至要清理门户。我为自己取法号为大雄,所谓能忍人所不能忍为大雄,自这些同门身上,修证忍辱波罗密,最终得无生法忍,得往西方,见阿弥陀佛,成就阿惟越致菩萨,所凭仗者,并非法术,亦非神通,唯将一切众生,当做菩萨化身而已。见人人皆是菩萨,我方生极乐,见人人皆是恶鬼,我便入地狱。佛教气数衰涨,不在道家,不在魔教,而在于众生,众生愿学佛法,佛教自然昌盛,众生不愿学佛法,佛法自然消灭殆尽,又有什么可争的?更要去与谁相争?个中道理,道友日后便知,此地事了,贫僧便要回西方去了。”
  他身后那四十九名大菩萨也都纷纷笑着冲岳清挥手,金光一闪,便都消失不见。
  而岳清身边,忽然多了许多人,神情各异。
  优昙大师满脸沮丧,她在天道理遇到的,是岳清被从修罗道来的芬陀大师以神雷击伤,她也劝岳清放弃贝叶灵符,岳清不肯,她到最后,犹豫之际,岳清灰飞烟灭,大雄禅师出现的时候,她如梦初醒,后悔不已。
  现在她已经从大雄禅师口中知道岳清最后救她,此刻见到,表情很是复杂,冲岳清施礼:“多谢道友方才救命之恩!”
  岳清摆手道:“皆是菩萨示现,做不得真的。”
  优昙大师道:“真假实幻,唯心所现!道友仁慈,贫尼心领神受,从此百花山潮音洞不敢再跟救命恩人为难,道友剑锋所指,贫尼退避三舍,大雄遗宝,实该为道友所有,阿弥陀佛,贫尼去了!”说完满脸肃穆,垂暮低眉,向外走去,素因和玉清两个赶紧在后面跟随,她俩方才和杨瑾一起进入畜生道,所经历的也颇为神妙,梦醒之时,心里冲击丝毫不比优昙大师小。
  126六道·残缺之计
  在轮回阵里面,岳清和优昙大师过去所积善功最多,因此出现在天道之中。尸毗老人和芬陀大师善功也不少,不过尸毗老人嗔心极重,所修的又是大阿修罗神法,现身修罗道理所当然,芬陀大师却是因为心中仅存的那点傲慢之心。
  人心都是不平的,人比我强,我便嫉妒,人比我差,我便傲慢。修行人寿元长久,法力强大,拥有移山倒海,偷天换日之能,可以轻易决定他人生死,视天下苍生为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早把当年初入道时候那些“处下谦卑”“众生平等”,甚至“三人行必有我师”的信条格言全部抛之脑后了。若是行事无忌的,任性胡为,奴役迫害其他生灵,便入了邪魔一途,恶贯满盈之日,即便侥幸渡过天劫,也要受天诛而死。
  芬陀大师是佛门高人,成道之后,发愿普渡众生,然而“我渡众生”这本身也是一种傲慢心里,非得像佛陀在《金刚经》上讲,实无一个众生因我得渡,这个才是真正究竟的境界,若有我是菩萨,我比众生强,众生都比我差,我去渡众生,这个便是贪嗔痴慢疑中的傲慢心。
  芬陀大师功参造化,得道千年,法力堪比李静虚、严媖姆一流的金仙,善功积攒的也是无量无边,晚年在龙象庵潜修,依然有无数天龙八部,鬼魂非人之类来听她讲法,相比之下,优昙大师无论法力还是福报都比她差了一截,然而优昙大师便因为没有傲慢得生天道,芬陀大师却因为有这点傲慢不平,跟尸毗老人一起入了修罗道。
  进了修罗道之后,芬陀大师越发不平,开始的时候还能以六道轮回皆如泡影来开解自己,等到后来发现自己不能以佛法任意穿梭六道,随心化现,便以为大雄禅师故意为难,起了争强之心。按照她原来所想,自己修行年限不比大雄禅师短,而大雄禅师还是由道入佛,半路出家的,功行也绝不会比自己更强,毕竟到了极乐世界之后,还要继续跟阿弥陀佛修行,才能够究竟涅盘,自己不去西方,就在这五浊恶世里修成正果,涅槃寂静,才更显高明。
  初时只是一点不平,还想以天龙禅法,在定境之中穿梭六道之间,不成功之后,又改为金刚禅法,仍然不行,不平之心便转为争胜之心,开始施法破阵,一共用了三十年时间,使用了各种手段,始终无可奈何,这期间各种阿修罗总来骚扰,她知道这些阿修罗全是菩萨随自己的习气变现出来,甚至动过将这些修罗都杀了逼大雄禅师现身,不过到底修行多年,杀心一起便即熄灭。
  等到岳清拿了贝叶灵符,阵法消退之后,芬陀大师脸色铁青,由傲慢生出瞋恚,见优昙大师安然退场,她冷哼一声:“不过是仗着极乐世界四十九人之力与我为难!既然你自愿将宝物送人,别人也无话可说!”将袍袖一挥,亮起满洞金光,瞬息离去。
  朱由穆和姜雪君,和谢山、叶缤四人生在地狱道,刚开始四人还要效仿地藏菩萨,普渡地狱众生,哪知道地狱众不是才刚一皈依,转眼就破戒退心,就是根本不听二人劝说,怙恶不逡,四人很快便生起了烦恼,开始扫荡群魔,哪知道群魔越杀越多,死而复生,无穷无尽,而且法力也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寡不敌众,谢山被打入剑树地狱,叶缤入了寒冰地狱,姜雪君跟岳清相处这段时间,脾性改变了不少,杀人不多,也进了黑沙地狱。
  至于朱由穆,所杀最多,落入无间地狱,受了百年痛苦,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时无间隔,时而烈火焚身,时而千刀万剐,苦痛难熬,如今阵法消退,他满脸愤恨,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只觉得大雄禅师作为一个前辈,欺负自己实在过分,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姜雪君拉住他:“由穆且慢,咱们一起走。”
  她说的一起走是指得带上花无邪他们,毕竟谢璎跟岳清仇恨不小,申屠宏更是峨眉派妙一真人的大弟子,这一趟西昆仑之行,她已深知岳清的厉害,两位神尼都已经离开,岳清那边两大帮手尸毗老人和赤尸神君还在,若是暴起发难,自己这些人就算合力也难保无恙。
  朱由穆被她拽住,才看到他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想起方才的经历,和朱由穆的性子,倒也理解,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格,经历这样的事情,怕不也要气炸了心肺,回去找师父向大雄禅师报仇,只不过跟岳清经历过西昆仑之行以后,不知不觉之间,心性已经起了变化,对过去动辄要扫荡群魔,正邪不能两立的做法产生了怀疑,只觉得脑中千头万绪,升起来的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隐隐的明悟,她招呼众人一起离开。
  谢山和叶缤脸色也很是不好,谢璎入了饿鬼道,也受了天大的委屈,过来抱住父亲大腿,哭得一塌糊涂,直说要到小寒山,找师父去。杨瑾、李宁等也都聚拢过来,准备离开。
  “且慢!”岳清忽然开口留客。
  众人脸色全都起了变化,李宁、谢山、叶缤三人向前,将别人挡在身后,双方剑拔弩张。
  姜雪君上前问道:“岳道友,禅经和佛宝都已经为你所得,你还要怎样?这里毕竟是大雄禅师昔年修道之所,莫非你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么?”
  岳清笑道:“我修道三百余年,何时大开杀戒过?”他向花无邪道,“佛法普渡有缘,你将来劫数必须要这贝叶禅经才能解脱,以后此经便存放在少林寺中,你可到嵩山去向这位智能大师请教。”他拿出那朵千叶金莲,托在掌心,千瓣齐放,光芒四射,从里面拿出一柄戒刀递了过去,原来其他人都没能拿到六道法器,只有岳清拿到千叶金莲,其他的宝物便全都落入莲心之中,“这刀与你有缘,给你护法防身。”
  那刀只有一尺多长,仿佛纯金铸成,光彩照人,看上去跟沙神童子所用的那柄魔刀倒是极为相像,刀柄上刻着八个小字:“以戒为刀,断尽烦恼。”
  花无邪拜谢接刀,转回身去看谢璎因她收了岳清的东西,脸色不善,姜雪君摆手道:“赶紧走吧!”众人一起往外走去,姜雪君还生怕岳清变卦,走在最后。李宁和朱由穆这次来,本来按照白眉禅师的嘱托,事后要把贝叶灵符和那块藏经神碑带走,此刻也只好作罢。
  待他们走了之后,岳清向赤尸神君道:“神君得大雄禅师之助,去了体内邪毒,实在是可喜可贺。”
  赤尸神君此时已经跟来时不同,浑身譬如白皙如玉,不似先前赤红一片,也笑道:“多谢岳道友指点,还给了我两颗广成子的聚魄炼形丹,使我赤尸七煞化身大成,恩同再造!”他如今解决了体内隐患,就可以继续修炼原来的魔宫,七个化身可以随意分化凝聚,神通变化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面对将要到来的天劫也有了些底气,因此对岳清感激非常。
  岳清让智能将玉碑收入铁伞之中,出得山洞,先奔乌牙洞而来,天残地缺早就命弟子奉茶相待,见面之后,岳清先感谢二人:“此次取宝能够成功,二位前辈功不可没,我先谢过二位了。”
  天残地缺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高傲,坐在那里向岳清还礼:“岳道友客气了!若非你多方奔走,苦心谋算,单凭我们两个老残废在这里守了千年,最后还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实在是应该我们谢你才对!”说完,便让黑丑和田氏兄弟出来相见。
  原来天残地缺道法高深,大雄宝库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自然小心谨慎,岳清刚来时,与他们恶战一场,虽然显露出一些实力,不过还不足以对付佛教,当时他们怕被佛教察觉,并没有明说,只是对话之时暗暗地点出:若是岳清有了对付佛教的办法,他们非但不会阻挠,还会相助。
  田氏兄弟先被他们收去,又看黑丑脸上现出晦纹,劫数临头,认出是九烈神君之子,便强行收了他一个三尸元神,后来黑丑在西昆仑形神俱灭,他这里的元神却保住了,将来寻个新死之人,夺舍重生,再用数年苦功,立刻便能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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