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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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纤阿静静地看着他。
  他伸手,握住她放置在案上的手。玉纤阿将手慢慢向后抽,薄宁不放,只握着她的手,作出悲怆状:“玉女,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你连我们的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么?”
  玉纤阿喃声:“……郎君?”
  她和薄宁的过往?
  薄宁说:“你这般聪敏,看来我也瞒不住你。你虽只是我家侍女,但你与我日久生情。然我去年要娶妻,你吃了醋,便从我家逃走了。我又悔又恨,到处寻你。到今日,才寻得你的踪迹。玉女,你与我回去吧,我会给你个名分,会好好待你的。”
  玉纤阿眼神闪烁,似在判断他话中真假。
  薄宁自己说得都分外忐忑。因他少时在外求学,和家中这位聪明到极点的侍女关系并不太熟。薄宁少时也曾迷恋过玉女的美貌……但碍于他常年在外,这段感情也没发展出什么结果。他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兄长没少因为这个女子生事。
  此女红颜祸水,薄宁暗自警惕,根本不想和这样的女子如何。
  只想把她平平安安带回越国薄家审讯。
  薄宁问玉纤阿:“玉女,你信我说的么?你我以前,确实互生情愫。”
  薄宁本以为他要让玉纤阿相信,得说许多谎言。谁知玉纤阿望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她睫帘落下,笑时如梨花轻绽,分外好看。而她羞涩道:“我信郎君的话。因我见郎君第一眼,便觉得郎君会是我喜欢的相貌。”
  薄宁:“……?”
  是么?
  他半晌说不出话。
  此女低头羞一会儿,抬头望他:“郎君没有骗我?我当真是府上侍女?”
  薄宁漫不经心,这点倒不需要撒谎:“自是真的。我手中有你身为奴的契约书,你若不信,我让人拿给你看便是。”
  玉纤阿本一心想着如何麻痹薄宁逃走,听他说什么“契约书”,她一顿,想到纵是自己要逃,也要把这封书拿到手,毁了再逃。她背上没有了烙印,再毁了这封契约书,天下就再无她身为奴的过往证据了。
  玉纤阿便柔柔一笑:“请郎君拿来,让妾一观吧。”
  薄宁不以为然,他对此女不熟,只听兄长说过此女狡诈,心机深沉。但只是一封为奴的契约书而已,玉纤阿能生出什么事端?薄宁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人,是不愿甘为奴的。
  薄宁让仆从拿契约书给玉纤阿一观,玉纤阿看他手中确实拿着这封书,便决定暂时不逃,先留在薄宁身边,毁了这封书后再逃。
  ——
  玉纤阿作出失忆状,薄宁几次试探她,拐弯抹角问她和吴国有何关系,和公子翕有何关系。玉纤阿摇头说不知,被问多了,她想多了便说头痛。玉纤阿泪光点点,娇怯不已,薄宁既作出一副情人的模样,便少不得耐着性子哄她,不能总逼问她失忆前的事。
  玉纤阿清醒后第二日,她怅然若失地接受了自己身为奴婢的身份,起床后便要服侍薄宁。
  薄宁与她互谦,作出心疼她的模样,说不忍她劳碌,她只用歇着就好了。但玉纤阿被薄宁赶去歇息,玉纤阿在屋中打量自己屋外的人,发现婆子各个身子粗壮,卫士来回在窗下梭巡。薄宁这架势哪里是让她好好歇着,是将她当犯人一样看管呢。
  玉纤阿低低而笑,既然人家不想她出门,她便也不出门。她一整日坐在妆镜前玩手中簪子,想着自己该如何是好。玉纤阿动心思时,素来爱玩手中的簪子。她本来袖中常年藏着一枚尖头锋利的簪子为自保,只是现在她到了薄宁手中,许是早早被人搜了身,袖中那枚可以伤人的簪子早已不见了。
  然而无妨。
  玉纤阿自己整日坐在屋中,磨自己发上的那枚木簪。木簪不如金簪锋头锐利,但眼下也只是勉强利用起来。
  薄宁白日不在,晚上他回来后,玉纤阿便去膳堂为他布食,服侍他用膳。她自来温温柔柔,一顿饭下来,薄宁被她伺候得分外满意。只觉得自己想要什么,玉纤阿都能立刻察觉,将之拐弯抹角地带给他。
  他心中叹,想她果然讨人喜欢。
  膳堂间,玉纤阿跪在下处将郎君拭手的帕子丢于金盆中,她回头,见这位温润郎君正用复杂眼神看她。玉纤阿侧头,微嗔道:“郎君作何这样看奴婢?”
  薄宁低声:“你若真如此乖巧,一直这般乖巧,该有多好。”
  玉纤阿露出迷茫色,她迟疑道:“难道奴婢以往对郎君不好么?怎么会呢,奴婢自觉自己不是那类凶恶之人。”
  薄宁不理会她,只道:“你倒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情人。”
  玉纤阿心想可你却不是让我满意的好情郎。
  她自来与范翕好惯了,范翕温柔是真温柔,对她嘘寒问暖,和薄宁这类努力装出的模样全然不同。世间男人都享受女子的服侍,如公子翕那样怜惜女子的,又有几人?
  玉纤阿目露怅然,轻轻一叹。她有些想念范翕了。
  若自己还在他身边多好。纵是不能与他见面,每日拐弯抹角地能享受到他对自己的好,也是慰藉。
  哪里用得着伺候薄宁这样的人呢。
  薄宁冷不丁问:“你在想什么?”
  玉纤阿便捂着腮,低怅道:“奴婢想自己先前与郎君的关系定然不太好,也许奴婢真的对郎君不够好。”
  薄宁奇了:“这却是如何说?”
  玉纤阿道:“郎君身上,没有奴婢绣的一针一线。然而奴婢前晚试了下,奴婢的女红是极好的。想来昔日奴婢与郎君好时,奴婢仗着郎君的宠爱,对郎君不够好,连个荷包都没给郎君绣个。郎君还专程来找奴婢,奴婢实在羞愧。”
  薄宁红了脸:“咳咳。”
  玉纤阿仰脸,用一种充满爱恋的温柔目光仰视他:“奴婢为郎君绣个荷包,好不好?”
  薄宁:“咳咳。”
  他懂他兄长去姑苏追玉纤阿,被玉纤阿弄伤后还心系此女的复杂心情了。
  玉纤阿连失忆了都这般……若是没失忆,可该如何?
  他定要警惕此女。
  ——
  然薄宁说着警惕玉纤阿,不知不觉的,却对玉纤阿开放了许多空间。原本不许她出屋,玉纤阿现在能出门了;原本他们行路时不让玉纤阿掀开帘子,现在可允她戴着幕离看看外面的场景;原先不愿与她多说两句话,现在每日不听到她柔声细语的说话声,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红颜若此,儿郎焉能抵抗?
  但薄宁确实抵抗住了。
  倒不是因为他自制力多强,而是因为他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太多心思想什么儿女情长。甚至说,因为他之前在亭舍放的那把火引起的许多后来事务,让他现在见到玉纤阿,就一阵烦躁。
  见到玉纤阿美丽的面容,就想到了吴国和公子翕联手对越国的开战。
  薄宁隐隐后悔,当日为何要将玉纤阿带走。他若是早知吴国和公子翕会以“吴国献往周洛的王女死于越国之手”的缘故制裁越国,向越国开战,哪怕他恨玉纤阿恨得牙齿痒痒,他也不会动玉纤阿啊。然而现今开弓没有回头箭,玉女的死只是一个引子,即便薄宁将玉纤阿完好无缺地送回去,薄宁想吴国也不会撤兵的。
  薄宁心里冷笑。
  想公子翕和吴国,就是靠着现在周王朝北方乱了、无暇顾及南方的缘故,才对越国开战。等周王朝北方的战争停了,那几个诸侯国回过头来,发现吴国将越国吞并后,想来为了安抚吴国,顶多口上训斥,也不会为越国做主。到那时,越国就成了吴国的地盘。公子翕想来也能从中谋取不少私利。
  大家都想靠着周北部战争这件事谋私利!
  越国本也这么想的!
  然因为一个玉女,越国现在进退两难……薄宁虽不在越国,却知越国现在被两厢夹击,处境实在不够好。当前之际,越国当向楚国求助,让楚国出兵打退吴国和公子翕的兵马。是以,虽越国如今水深火热,薄宁仍不回国,而是与楚国大司马相约,前去见大司马一面。
  同时,薄宁在与家中兄长们争吵后,决定将玉纤阿这个灾祸转移给楚国。
  楚国没有国君王上,只有大司马理政。薄宁向楚国几次求救后,楚国大司马愿给出机会,与薄宁见面详谈,看楚国是否该出兵。薄宁与楚国大司马约在了一城中见面,他赶至那城时,与约定日期还有两日。
  薄宁便让人寻来了玉纤阿,与她说起了越国现今处境:“……吴国和公子翕趁北方战乱、几大诸侯国无暇他顾之际,对我越国出兵,想趁此机会吞并越国。公子翕本代天子巡游天下,当对所有诸侯国一视同仁,他现今背信弃义,当为天下耻!吾身为越国大司徒,安能忍受公子翕如此行径?吾不得不向楚国求救,玉女,你会帮我的吧?”
  玉纤阿听得一阵阵心惊。
  什么?范翕在干什么?
  薄宁当说的不是实话,可是为了骗住她,应该也有一部分是真的……范翕难道真的出兵了么?他怎会……是因为她么?
  玉纤阿垂下眼睫,眼尾晕起了氤氲薄红,她抬目看薄宁一眼,目中泪光点点。
  薄宁怔住。
  玉纤阿轻声问:“敢问公子是要玉女如何相助?”
  薄宁低下头,有些不敢对上她含着水雾的美目。他低声:“我想将你献给楚国大司马,你当诱住大司马,在大司马面前为我越国争得机会。”
  玉纤阿喃声:“将我献给楚国大司马?”
  薄宁没说话,他不敢面对玉纤阿的目光。此女甚坏,他心中这样想。可是他这次遇到失忆的玉纤阿,玉纤阿柔柔弱弱,一颦一笑,一眉一眼都明婉无比。她那般乖巧,聪慧,惹人喜欢。自己每日见到她也十分开心……但是他身边没有其他可用的女郎。
  玉女本身又是薄氏一族的祸害。
  他即便带她回越国,到了薄家,弄清楚了父亲死亡的真相,玉女也会死。
  与其如此,不如将她献出去。
  她那般美,大司马如何会不心动?
  玉纤阿默然无语。
  想她才多大,她就已经被这群男人不断地送来送去了。仗着美貌,这些男子不杀她,却也不重视她。她不过是一个被他们拿来换取利益的玩物,说换主君就换主君,说送人便送人……她半点自由都没有啊。
  玉纤阿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念头。有一日,她必身份足够高,高到让任何男人都不能将她送来送去。她要他们仰望她,得不到她,在她脚下哭着跪着求她。
  而眼下……玉纤阿深吸一口气,想自己该逃了。
  若是再不逃,就又要换一个主君服侍了。
  唔,她要拿走那封奴隶契约书一起逃。
  玉纤阿心思百转,低着头的薄宁好久没听到她开口。他心中带着几分愧疚,抬起头,见对面的女郎眼眶发红,泪水一滴一滴地溅落,挂在腮畔上。她噙着笑望他,眼中却已被水雾浸满。
  二人坐在屋中说话,风清清地拂来,衣襟处吹入了些冷风,有些凉得难受。薄宁怔然:“玉女……你可是恨我?”
  玉纤阿摇头,轻声:“能为郎君帮一些忙,奴婢心中已十分快活。只是奴婢有一事求请郎君,在被郎君献给大司马前,郎君能许奴婢出府门逛一逛么?奴婢此次与郎君相认,竟无一日能出的门啊。”
  薄宁听她说出门,便重新警惕了。
  灯烛光微妙一闪,他说:“我不许你出门,是为了你安危着想。如今北方战争,南方也不太平。你还这样貌美……出府并不安全。”
  玉纤阿失落一笑。
  她噙着泪,转头看窗外的花草。花草影子水藻般流在地面上,月光清清凉凉。玉纤阿喃声:“郎君说得有理,是奴婢强求了。只是奴婢想到今后恐没有机缘出门逛一逛,便觉得难过。奴婢这样卑微的人,是连片刻欢喜也不能拥有的。”
  薄宁被她说的难受。
  他道:“我并没有不许你出门。这样,我让卫士们跟着你,你戴上幕离,想上街就上一次吧。然而只此一次,再多的我也不能给你了。”
  玉纤阿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她目光清亮地看着薄宁。
  薄宁又侧过了脸,他心口砰砰跳,为她的美丽所惊艳。他垂着眼僵坐,并不敢看她美目。
  ——
  吴国的兵马还深陷在越国,吴世子对此次联手分外满意。但范翕已经离开了越国,重新回到了楚国。
  范翕和奚礼的目标不一样。奚礼想趁北方诸侯国顾不上南方的机会,将越国这个相邻小国吞并。等北方腾出手,越国已经没了,那几个强大的诸侯国也无话可说。然而即便范翕能通过私下交易,从奚礼那里换得一些好处,吴国吞并不吞并越国,这些整体对范翕作用不大。
  除非他日后封王能封到楚国,不然吴国和越国哪个强哪个弱,都和他关系不大。
  范翕出兵,始终是针对越国的大司徒。
  他得到消息,越国大司徒悄悄潜入楚国向楚国搬救兵,范翕便也离开了越国,跟着回到了楚国,一路追踪大司徒的踪迹。他不会放过这个人,他要这个人交出他的玉儿,他要这个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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