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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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那个。”他指了指前方的米果摊子。
  人间皇城的夜市十分热闹,特别是摆满夜宵的地段,人声鼎沸,卖什么的都有。苍玦找了一处坐下,为南栖点了一碗糖米果。热腾腾的糯米丸子配着纯白的汤汁,被老板倒上两大勺白糖,搅匀了端到南栖面前。
  南栖嗅了嗅,还没吃就甜到了心里。
  “你也不怕撑着。”苍玦说他。
  南栖笑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将米果碗移正了,拿着勺舀了一个,刚入口米果便化了,满口甜腻,带着春日的香气。南栖喜上眉梢,将米果碗推到苍玦面前:“苍玦,你也吃。”
  苍玦不爱吃这些甜的,闻着便腻味了。
  南栖惋惜道:“真的不吃吗?”
  苍玦问:“为何执意要我吃?”
  就同在长沂峰时,南栖执意要喂他小鱼干一样。苍玦以为能听到一个颇为满意的答案,不料,南栖简单答道:“因为好吃啊。”
  苍玦哑然。
  南栖舀了一勺继续送进自己嘴里:“好吃的东西都想分给你,想要一起吃呀。”
  今晚的月色迷人,弯月映着南栖一双真诚的眸子。苍玦破天荒地拿过了南栖的勺子,竟没有嫌弃,反倒是就此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果真是腻人的,苍玦皱眉,他其实并不喜欢,可也不讨厌。今日,分着南栖这碗糖米果,他觉得很好吃。就像是幼年时,第一次喝到甜汤的滋味,久久不能忘怀。
  “好吃吗?是不是很好吃?”南栖好高兴。
  苍玦点头:“好吃。”
  南栖乐得开怀大笑:“原来你也喜欢吃甜的呀!怪不得你在长沂峰时,很少吃我的小鱼干。”
  “小鱼干也好吃。”苍玦停顿片刻,迟疑地说。
  南栖知道他在撒谎,可还是觉得很开心,好像要把相识以来的欣喜都抒发出来。他在压抑自己,怕被苍玦看出来,就低头专心地吃那碗米果子,其实心里已经难过到尝不出什么味儿了。
  苍玦确实没察觉,只是他望着大口吃米果子的南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月色周遭的雾气便散开了。苍玦很少笑,近乎不笑。今日一笑,就把南栖看痴了,心想:明日定是个晴天了。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苍玦在前,南栖在后。
  灯火微微,他们的步子很轻,像是棉絮落在云端上。走过巷子时,起了夜风,挂着的灯笼统统灭了。南栖吓得一个哆嗦,跟紧了苍玦。
  即使是漆黑的夜里,他只要知道苍玦在前面,心里就是安稳的。南栖随着他走,一步一步,随后风大了,他的眸子发红,不知不觉便掉下一颗眼泪来。
  明日,他们就要分开了。
  南栖舍不得。
  “怎么哭了?”苍玦回身,南栖不当心就撞在了他的身上。
  “没……没哭。”
  苍玦皱眉,想他泪珠子都掉了一地了,还说没哭。苍玦耐着性子,用指腹抹了他脸颊上的泪珠子:“怕黑?”
  南栖摇头:“不是很怕。”
  “那哭什么?”苍玦
  “我没哭了。”南栖嘴硬,拉住了苍玦衣衫。
  苍玦却道:“不要扯着我的衣衫,不好走。”
  南栖立刻松了手,老老实实地站好了,两手拽着自己的衣衫一角,憋屈地应声说知道了。苍玦蹙了眉头,南栖朝前迈了几步,等他。苍玦也上前去,只是再迈步子,眼前忽而就亮堂起来,像是千树万树的梨花开了,让人应接不暇。
  苍玦挥了袖,巷子里一盏一盏的灯笼都陆续亮了起来,铺了一地的光。
  “南栖,不要哭了。”苍玦手中不知何时也拎了一盏做工精致的灯笼,刹那柔情万分聚于他手中,“灯笼都亮了。”
  苍玦不会哄人,不知道怎么哄才是对的。
  今日,他其实是想问一问南栖,要不要留在他身边。也许会前途未知,也许会历尽磨难,但是否真的想留在他身边。就这一句话,他思前想后,酝酿万般,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等解了毒,他若仔细些,将南栖藏于自己的宫殿中,定不会让人伤了他……
  苍玦望着南栖,千分难言,万分复杂。他明白,跟着自己,等同于进了龙潭虎穴。可南栖先前那么想跟着他,定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苍玦想着,循着眼中的光,踏近了一步。
  而南栖仰起头,湿润的眼眸在柔和的光芒中如此夺目。他盯着那些亮起的灯笼,露齿笑起来,似是想通了什么,要说什么。他抬起手,用袖口抹干了脸庞。
  “苍玦。”
  “嗯。”
  “我要回去了。”
  夜晚若无人声则静谧,背着光,苍玦手里的灯笼突然灭了,南栖居然看不清苍玦面上的神情。
  南栖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一遍:“明日我就回长沂峰了,今日谢谢你带我出来玩。”他回身,一盏又一盏的灯火迷离,成了他此生最难忘的景象之一。
  南栖想说:你留不留我啊?
  还是留一下吧。
  可惜许久,苍玦生硬道——
  “好。我让鸢生送你回去。”一个挽留的字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剧透,苍玦会去接他的。
  第十九章 人间-拾捌
  南栖躺在鸢生架起的云上迎风流泪,拂过的风有多大,他的泪珠就有多大。
  “啾。”他开口还打了个嗝,早点有些吃多了。
  但这也不怪他,谁让苍玦在他身边看着他吃。南栖想留得久一点,便找借口说饿,死赖着吃了一个又一个的早点。
  现下撑得厉害,连伤心都减半了,只能默默流泪。
  鸢生看不下去了,劝他:“公子,你既舍不得殿下,为何还执意要回去?”苍玦的宫殿宽绰,如何住不下一只小小的麻雀。
  南栖委屈,泪已成河:“是苍玦不要我留在他身边。”
  鸢生叹气,看来是自己误会南栖和苍玦的关系了。他见南栖伤心,也不好打击他,左想右想,拍掌道:“公子若真想跟着殿下,不如勤修仙资。他日修成小仙,上了天界,自然能有机会到殿下府中。”
  “修仙?”南栖起身,精神抖擞,“我要是成了天界的小仙,就能去找苍玦了,他也赶不走我!”
  但像他这样的小妖,没个几百年,寿数就到了。若要去天界,那可真是要勤修了。首先,他得活得久,才有机会。这个方法虽然时间长了点,但听上去是个可行的。南栖向鸢生请教了一二,仔仔细细记下,又觉得好奇。
  “鸢生,你原身是什么?”
  “我是喜鹊。”鸢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当年有幸被殿下的母妃带回天界,喂食了一些仙桃,这才修成仙的。”
  南栖眼珠一转,心思动了:“仙桃?”
  “对,八百年结一次果。不过,这仙桃公子是断然吃不到的,只有天界上居仙位的人能吃上。公子还是刻苦些,不要走小路子。”鸢生语笨,但也瞧出了南栖的歪心思,立刻便一棒子给打了回去。
  得知吃仙桃无望,南栖也不沮丧,很快便认清了现实。他想正大光明地重新见到苍玦,就得更努力!
  鸢生将南栖送到了长沂峰山脚下,依苍玦的吩咐,要亲眼见南栖进去了才放心。结果南栖左一个理由,右一个借口,愣是把鸢生给劝走了。
  长沂峰好歹也是南栖的地盘,鸢生没有不放心的道理。临走前,他把揣在怀里,包着油纸的红豆饼拿了出来。南栖诧异:“怪不得一路来都嗅到一股好吃的味道!”
  “殿下说公子爱吃,特意让我买的。”鸢生将红豆饼交给南栖,道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南栖捧着这包红豆饼,眼眶湿润,强忍着没继续掉眼泪。
  他一回头,就看到昔日在长沂峰一起玩耍的几只麻雀在屏障里头朝他啾啾地喊。
  其中一只麻雀是南栖最亲近的,它盘旋在空中,转了两圈了,见南栖还不进来。它急了,唤南栖道:“快下雨了,你赶紧进来呀!”
  南栖揉了揉眼睛,心想原来大家都知道有屏障,就他先前不知道。他朝小麻雀喊:“我不进去了!以后都不进了!”
  麻雀:“为什么?!”
  南栖坦然:“凤凰的羽毛没了,我打算在外头安家。”
  话罢,几只麻雀一哄而散,它们可不想离开长沂峰的屏障。外头的世界多凶险不说,光是这屏障里的灵气,就能让它们日后有幸修炼成精。若离开了,可就再回不来了。便连与南栖关系最好的这只麻雀也犹豫了,南栖看出了它的苦恼,没有再多说什么。
  今月喜雨,雨后的山林中有不少新鲜的山果子成熟了。
  南栖找了一个偏僻的洞穴,将采摘来的山果子倒作一堆,山峰一般。南栖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个,环顾了一圈这个洞穴,觉着不比他在长沂峰的差,就是较窄。
  他翻山越岭地找住处,弄脏了自己的一身青衫,左右见着可惜,匆匆忙忙换下收了起来。南栖又穿回了以前的衣物,上山下水都方便。吃了果子后,他意犹未尽,珍惜地拿出鸢生给的红豆饼,掰了一小块吃。
  人间的吃食都要钱,他没有钱,往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吃到一次。他要省着点吃,因为每次吃一口这甜腻腻的红豆饼,他都能想起苍玦待他的好。
  想着想着,心里头就难受了。
  南栖收起饼,去小溪里摸小鱼。他心里难过归难过,生活还是要过的。他得抓点小鱼慢慢晒起来,等入了秋天气冷了,坐拥无数小鱼干的他就不用去冰凉的水中捕食了。
  其间,南栖兜到了一条小泥鳅,肥嘟嘟的,一看就口感鲜美。
  他咽了口唾沫,吓得泥鳅惊慌失措地挣扎,南栖盯着泥鳅,认认真真地盯了好一会儿,然后给放了。
  泥鳅得了逃命的机会,赶忙游走。留下揣着一兜小鱼的南栖自顾自说:“我喜欢的人是泥鳅,那我以后也不能吃泥鳅了。”
  这还不算,南栖还准备每天早出晚归地去山顶吸收日月精华,争取早日成仙。
  第二日,他起早试了一次。在山顶日出时,没撑住,敞着肚皮睡蒙了。
  南栖的第一次修炼宣告失败。
  因此,南栖还委屈得哭了,边哭边下了山顶,呜呜的很是打扰那些小憩的山鸟。
  便连夜里睡觉时,南栖都不觉得安稳。他断断续续睡蒙了,总梦到苍玦。可醒来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山洞着实可怕。南栖起身烤了几条小鱼,盯着火堆出神。
  他盯着烤鱼自问:“苍玦会想我吗?”
  他又自答:“肯定会的。”
  南栖突然没了胃口,他想起在贺生府邸看到的戏曲,里头提及一个词“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心里唯记挂着一个人。南栖算了算,今日自己只吃了三条小鱼,着实是胃口不好。他抱膝坐着,念了好几遍苍玦。
  而此时此刻的苍玦也不好过。他自从南栖走后,就没有闭过眼。
  鉴于苍玦用溯玖的羽毛后会即刻昏迷一月,鸢生早早地就通报了天界的玉衡上仙。为避免在这一月里遭受龙族歹人的暗算,玉衡上仙会亲自来接走失去意识的苍玦。
  今日便是第三日,苍玦一早便坐在桌案前习字。鸢生伺候他笔墨,研墨时无意提了一句:“南栖公子……”
  苍玦眼前的纸上落了一滴墨,渲染生花,晕出一片墨色。他安静地换了一张纸,提笔却无论如何都不知该落笔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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